
当阿里斯托芬在公元前414年写下《鸟》时配资网可,他大概不会想到,两千四百多年后,这部作品会在东方的水墨与剪纸之间获得第二次羽翼。2018年,国家大剧院把这部“最古老的乌托邦喜剧”搬上舞台,导演罗锦鳞、编译罗彤、视觉叶锦添——三位平均年龄超过七十岁的中国艺术家,用一桌“咖啡兑牛奶”的配方,把希腊的夸张、机辩、狂欢,悄悄换成了中国观众熟悉的俏皮、写意与烟火气 。
故事还是从两个“打工人”阿皮和来福逃离雅典开始。他们一路吐槽,像一对相声搭档,跌跌撞撞闯进鸟族领地,撺掇众鸟在半空建一座“云中布谷城”,切断人神之间的“烧烤快递”,逼得宙斯不得不派使节来谈判。最终,鸟儿赢得天空,阿皮赢得女神,观众赢得满场笑声——结构一点没改,却处处透着中国胡同的机敏 。
为了让笑点落地,编译罗彤先把佶屈聱牙的古希腊合唱歌删繁就简,再把一百多种鸟名换成“鹁鸪”“鹌鹑”“老鸹”这类村口广播里能听懂的称呼;主角“佩斯特泰罗斯”被唤作“阿皮”,意思是“调皮鬼”,另一位“欧埃尔庇得斯”干脆叫“来福”,图个口彩 。台词里“打工人”“996”随口蹦出,却又不至于把古希腊的讽刺稀释成网络段子——当阿皮指着天空说“咱们得让众神也体会一把断供的滋味”,观众席里爆发出的笑声,一半是听懂神话的机智,一半是听懂现实的辛酸 。
展开剩余64%视觉系统则交给叶锦添的“东方奇幻”:舞台被三面巨幅宣纸包围,水墨随灯光晕染,像可以呼吸的天空;古希腊石柱被简化为可移动的剪纸骨架,演员一推一转,城邦拔地而起;歌队身披羽毛斗笠,手持折扇,集体跺地时发出“咕咕”鼓点,既像戏曲里的龙套,又像皮影戏里的剪影 。当宙斯使者踩着高跷、顶着京剧的“三块瓦”脸谱登场,观众看到的不是生硬的拼贴,而是两种古老戏剧对“滑稽”这件事的共识:高肩、阔步、抖肩膀——夸张得恰到好处,就能让人类共同的笑点发芽。
音乐设计同样用了“混血”思路:古希腊双管笛被唢呐替代,里拉琴交给琵琶,歌队合唱里混入侗族大歌的多声部,当“布谷城”落成,一段六声部赋格突然切入贵州方言的“咕咕”吆喝,剧场里泛起微妙的电流——观众不知道哪一处细节戳中了自己,但就在那一秒,他们理解了“乌托邦”原来可以带着泥土味 。
导演罗锦鳞把这次创作称为“文化转译”而非“文化翻译”:“翻译只求准确,转译还要找心跳。”于是他让演员在排练厅里先学两周“鸟形拳”——模仿鹌鹑缩颈、老鹰抖翅、鸵鸟踱步,再把这些动作嫁接到京剧的“起霸”“走边”里;又让十二名歌队演员每天清晨绕湖跑三公里,边跑边背《诗经》里的“关关雎鸠”,理由是“古希腊歌队得先会‘天人合一’,才能‘人鸟合一’” 。正式演出时,歌队扇动斗笠、齐声吆喝,观众看到的不再是“穿着羽毛的希腊人”,而是一群“会飞的中国村民”,用最接地气的身体,讲最云端的理想。
首轮十场演完,豆瓣评分稳在8.7,评论里出现最多的一句是:“原来古希腊喜剧可以这么‘哏儿’!”——“哏儿”是天津话里“好笑”的意思。罗锦鳞看到这句时,正端着保温杯在后台偷乐:他想起1986年自己第一次把《俄狄浦斯王》搬上中国舞台,观众席里鸦雀无声;三十多年后,笑声终于可以穿过语言、穿过时间,像鸟儿一样落在不同肤色、不同口音的肩膀上 。
《鸟》之后,国家大剧院又陆续把《阿卡奈人》《蛙》列入“古希腊喜剧中国计划”。叶锦添在采访里透露,下一版《蛙》准备让“酒神”骑上共享单车,穿越长安街去“捞诗人”,而歌队可能换成一支老年街舞团——“既然喜剧的核心是‘把世界翻个面’,那就让两千多岁的文本继续翻,翻到它变成一面哈哈镜,照出我们此刻最想笑也最想念的模样” 。
于是,当舞台灯光熄灭,观众散场,有人把“云中布谷城”误听成“云中补课城”,也毫不介意——因为那一晚配资网可,他们已经和两千年前的雅典人一起,在笑声里偷偷补课:补一堂关于理想、关于自由、关于如何“把沉重的生活轻轻提起”的必修课。戏散了,乌托邦没散,它像一只悄悄飞进北京的布谷鸟,在钢筋水泥的峡谷里,留下一声清脆的“咕咕”,提醒我们:只要还能笑,就能继续飞。
发布于:河北省易速宝提示:文章来自网络,不代表本站观点。